春天装在瓶子里

◎ 周梦蝶

 

    在我老家那地方，如果说谁最在意春天的到来，或者说谁是第一个真正感受春天来临的人，我想，那非我的父亲莫属了。

    父亲养蜂，由来已久，只是后来由于事务繁忙，中途搁置了，但我知道，他并没有真正地放弃，果然，在他退休之后，闲居边远小镇，便又“重操旧业”，至今已有二十余载。而每年到了清明前后，父亲便将采集的蜂蜜储存起来，不忍变卖，倒是母亲心急，总是偷偷地给我打电话，让我找人处理。好在很多朋友都知道父亲在养蜂，而且从来不涨价，非常认可这种绿色环保的天然食品，总是争先恐后，每每抢购一空。

    因为经常回到老家探望父母的缘故，我与蜜蜂打交道的时候多了，自然而然地喜欢上了这个“春天里的小精灵”。“不论平地与山尖，无限风光尽被占。采得百花成蜜后，为谁辛苦为谁甜？”唐代诗人罗隐算是蜜蜂的知己吧，一语道破了蜜蜂的勤劳与辛酸。明代诗人王锦也算一个，多少理解蜜蜂的艰辛与不易：“纷纷穿飞万花间，终生未得半日闲。世人都夸蜜味好，釜底添薪有谁怜。”当然，歌颂蜜蜂“劳动美”的诗词还有很多，但在我看来，最有趣的还是唐代王驾的“雨前初见花间蕊，雨后全无叶底花。蜂蝶纷纷过墙去，却疑春色在邻家。”宋代姚勉的“百花头上选群芳，收拾香腴入洞房。但得蜜成甘众口，一身虽苦又何妨。”至于宋代李纲的“秋风淅淅桂花香，花底山蜂采掇忙。但得蜜成功用足，不辞辛苦与君尝。”那是说的秋天的桂花糖而不是春天的菜花蜜了。

    春天百花盛开，蜜蜂最是忙碌，而遍地金黄的油菜花色彩斑斓，花开烂漫，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味道，淘气而又顽皮的小蜜蜂在花朵间你追我赶，飞来绕去，貌似在跟同伴捉迷藏。难怪父亲每次看到花朵，发现蜜蜂，眼神总是那么充满柔情蜜意，脸上也总是笑容坦荡，也许在他心底，早已把“玉露为酒花为粮”的蜜蜂视作自己孩子了吧，想要以自己的辛劳与付出，给我们“蜜成又带百花香”般的甜蜜和知足。

    因此，每当父亲把一瓶又一瓶的蜂蜜送给我和两个弟弟，我的心里情不自禁地发出感慨：这样的瓶子里与其说装着甜甜的蜂蜜，倒不如说装着灿烂的春天，用不着打开，我便感受到了爱——那无言的父爱犹如凝固的蜜糖纯粹而洁白，浓缩了风雨、沉淀了岁月、穿越了山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