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玉兰正舒展着象牙白的花瓣,我在书页间翻动的手指忽然停住。余华作品《文城》里的一句话叩击人心:“人生就是自己的往事和他人的序章。”在五十八岁的春天,当工作退居二线、社交主动瘦身,我忽然发现生命正从喧哗的河流转向静水深潭,而书卷恰似春汛,漫过新生的滩涂。
这个春天,我的阅读清单像智能算法推荐的歌单般充满惊喜。美国作家塔拉·韦斯特弗的代表作品《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》躺在晨光里,这位从未上过学的女孩最终戴上剑桥博士帽的故事,让我想起自己上师范校时在学校图书馆抄书的岁月。数字时代的年轻人或许难以想象我们这代人获取知识的艰辛与执着。合上书页时,露台外的樱花正簌簌飘落,我忽然懂得:人生永远存在重塑的可能,就像枯枝总能等来春天。
午后常伴刘瑜的《可能性的艺术:比较政治学30讲》,这位政治学者将深奥的政治学化作星斗,指引读者在历史长河中辨认航向。当短视频正在捕获现代人的专注力,我反而享受这种缓慢而系统的思考。书中提到的“慢变量”概念尤其触动心弦——就像退休不是终点,而是生命形态的缓慢转型。那些在名利场匆匆赶路时错过的风景,此刻正以新的光谱显现。
暮色里重读毕淑敏的游记《破冰北极点》,这位七旬作家笔下的极地探险,让书房的暖光灯都染上了冰川的凛冽。她在书中写道:“衰老最残酷的,是让我们误以为时间已经停止。”这让我想起年前开始学英语时,面对视频上老师的问话目瞪口呆,想起女儿让我学习使用DeepSeek,我被这个看不见的大师的“深度思考”水平所震惊。时代的潮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,但书籍始终是摆渡的舟楫,载着中老年人驶向更开阔的水域。
春雨绵绵的夜晚,李娟《遥远的向日葵地》里那些倔强生长的金色花盘,与窗外霓虹灯下的车流形成奇妙互文。当整个城市浸泡在kimi和DeepSeek的热议中,这位女作家用最朴素的文字守护着生活的本真。这让我想起父亲生前爱读的《三言二拍》,想起年轻时在田埂上背诵《岳阳楼记》的清晨。或许我们这代人注定要在传统与现代的裂隙间架桥,而阅读正是最好的建材。
智能音箱偶尔播报着AI写作的新闻,我却在《王鼎钧回忆录四部曲》里触摸到文字的温度。这位当代华文文学大师回望离乱岁月,将苦难熬成珠玑一般的文字。这让我惊觉:在算法推送的信息茧房外,始终存在着更恒久的精神原乡。
这个春天,我在书页间播种新的年轮。当年轻人用VR设备漫游虚拟图书馆,我依然相信纸质书上蜿蜒的批注是最诚恳的生命轨迹。那些与伟大灵魂的对话,那些从字里行间获得的顿悟,恰似窗外经冬复历春的香樟树——旧叶飘零时,新芽已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萌发。
合上《活着》的最后一页,余华说“活着就是为了活着”,而我想说:活着,更是为了在书卷中不断重生。玉兰花的影子在书桌上摇曳,恍惚间分不清是春光在阅读我,还是我在阅读整个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