灰青色的瓦屋
鲁珉
鲁珉(湖北)
每回一次老家,总会有些感叹。感叹最多的是村中一栋栋陈旧瓦屋渐渐减少,取而代之的是幢幢红砖平顶楼房。即使是通往村里的路及空旷地也为水泥所覆盖,能证明老家那个村子数百年岁月的,只有那几棵古树和零零散散的几栋瓦屋了。
如今,我家的瓦屋依然伫立在那棵古柿树前,是一座大天井屋。土墙,木楼,雕花窗……灰黑的原木构件与屋顶承受瓦片的椽子连在一起,风吹雨打后的青瓦变成了灰黑色,袅袅炊烟穿透瓦缝飘向天空,岁月早已把这座瓦屋变成了一看就很有历史的老屋。
瓦屋厢房的隔断是光滑的木板,上面留有我们兄弟姐妹的杰作——歪歪斜斜的字和不知所谓的画。堂屋的一侧有个门,开门远眺可以看见山上那些植物花草演绎的盛衰,也可以看见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的那些行人。早晚的时候开了门就着或明或暗的光,看书,写作业,或是帮母亲做家务,全都印记在了瓦屋的老墙上。那时每到下雨天,我总会搬个小凳子,坐在瓦屋里的天井旁,看着那雨水顺流而下,然后再静静地听那清脆的滴落声。寒冬腊月时,瓦屋的房檐上就会挂上一串串晶莹剔透的冰棱,好想伸手去触摸一下那光滑的冰体,无奈屋檐太高,我终究没能够着。
毕竟瓦是粘土烧制的,长期暴晒寒冻的,时间一长难免会炸裂。于是,每隔几年家里人就要将瓦重新盖一遍,老家叫这个为“捡瓦”。捡瓦是个技术活,农村的“九佬十八匠”里就有捡瓦师傅。只是现在,很少有人能够上高高的屋顶捡瓦了。有时瓦屋顶上会生长出几棵草来,那是被风吹落的种子在上面生了根发了芽。瓦屋上还会生长一种叫“瓦松”的植物,它还是一味中药。记得刚上初中的那年夏天,可能是蚊虫叮咬的原因,我的胳膊上腿上长了好多红色的疮。母亲找来长梯,上屋顶扯了些瓦松下来,捣碎了敷在我的疮上。没过几天,那些疮伤果真就好了。
这几年,老屋前的白果树,屋后的柿子树,还是年复一年地生长着。树枝早已高过了屋檐,退休后的父亲依旧和母亲居住在这座老屋里。不说村子里,就是方圆几十里内都没有烧制土瓦的瓦窑了,绝大部分都改烧制很大很大的机瓦了。就因为这样,哪里有陈旧的瓦屋拆掉,父亲就赶过去,把别人不用了的青瓦买回来,好换掉老屋上坏掉的瓦。
前些时候我回老家看望父母亲,看着被红砖白墙包围的天井屋,感觉它好孤单。不过,那天瓦屋在阳光里恬淡闲适的样子,像极了朴实安详的老人。“瓦屋在,根基就在。”这是父亲常说的话。每次回老家,瓦屋里便会聚集许多的叔伯和乡邻,这时,父亲就会给来客递上一支烟,泡上自家产的茶,大伙儿说说笑笑的,把老屋映衬的似乎也焕发出了勃勃生机。
“一春梦雨常飘瓦,尽日灵风不满旗。 ”老家的瓦屋,随着时光的流逝,已经变得更为苍老。但那瓦片铺就的乡土韵味,却已深深地浸入我的肌肤,抹不去掸不掉,因为那是缕缕乡愁的暖暖归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