曹春雷(山东)
冬天是人与寒冷之间的一场战争,对鸟来说,亦是如此。当寒风即将呼啸而来时,村庄的鸟们面临着两种选择,一种是飞往温暖的南方,另一种,是留下来,毅然与寒冷抗争。麻雀、喜鹊们在每个冬天都选择留下。对它们来说,这种选择意味着每个冬日都是一场艰苦却又不能退缩的战斗。
麻雀其实是有优势的。它们住在屋檐下,里面铺了干爽的草叶,安卧无忧。檐下人家的火炉,也会将缕缕温暖传送上来。即使檐上挂起长长的“冰溜子”,巢内也不至于太冷。
它们需要解决的,是食物问题。冬天的村庄坚壁清野。谷物都已颗粒归仓,即使偶尔落下一星半点,一场雪过后,都被遮蔽住了。所以,麻雀每天都在为自己的餐食奔波。这时有人在院子里扯起网来,麻雀就很容易被捉到。
我曾经像鲁迅先生在《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》里写的那样,“扫开一块雪,露出地面,用一支短棒支起一面大的竹筛来,下面撒些秕谷,棒上系一条长绳,人远远地牵着,看鸟雀下来啄食,走到竹筛底下的时候,将绳子一拉,便罩住了。”捉的多是麻雀。这些麻雀耐不得笼内的生活,在里面横冲直撞,羽毛凌乱不堪,我只好都放了。
比起麻雀来,喜鹊在冬天里的生活更艰苦。它们的巢建在树上,露天敞着,挡不住风,遮不住雪。风雪夜里,我守着一炉火,总担心屋后白杨树上的鹊巢会不会被风吹落,或者被雪压塌。第二天一早,我起床后第一件事,就是“咯吱咯吱”踩着厚厚的积雪,急急到屋后去看,光秃秃的树杈上,鹊巢依然安安稳稳,两只喜鹊在旁边的树枝上叽叽喳喳,似乎在庆祝自己的胜利。
即使是在食物奇缺的冬天,喜鹊也不会像麻雀那样,落在院子里,与鸡鸭鹅们抢食饭粒。它们总是谨慎地与人们保持距离。在雪后的田野里,它们优雅地踱步——即使是饥饿,也保持着自己的优雅,啄食着露在雪外的草籽。
河流冰封,田野静寂,如果说冬日的村庄是一幅冷峻的写意画,那么鸟儿就是这幅画上最灵动的一笔,有了它们,画便生动活泼、生机盎然起来。
对村庄的这些鸟儿,我一直充满敬意,它们没有像大雁和燕子一样,飞去温暖的南方,而是选择了留守,与村庄的人们待在一起,沐寒风,披霜雪,心怀对春天的希冀,等来冰雪消融、春暖花开的那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