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夜无眠

王晓

       许多年，我都习惯在南京的家中团年，春运的忙碌和紧张，只是从电视上看看，切身感受不强。今年回老家大连过年，年前坐飞机去，没觉得有什么。正月初五，坐火车返回南京，软卧硬卧都没有，我和同伴好不容易才抢到硬座票。等挤上火车，才发现没有坐票的人将火车过道塞得满满的，连茶水间都是。
　　T131列车从大连出发，开往南京。我是个没有方向感的人，地理也没学好，只知道往北，沿渤海湾兜个弧，再一路往南。这次的火车之旅正好让我认认路。
　　火车上的硬座舒适度很差。我们对面是一对中年男女，先我们上车，桌子上放满了他们的零食和饮料。客客气气地跟人家打招呼，帮他们把榨菜、瓜子收拢收拢，好歹安放下我们的水杯和水果。我自告奋勇坐里面，晓得里面不舒服，同伴接近一米八的个头，胳膊长腿长，坐里面更加伸展不开。即使坐在外面，过道里挤满了人，还是不断侵占他的空间，也舒服不到哪里去。有一对年轻夫妻，带着四五岁小女孩，只买到了站票，索性将行李箱挨着同伴的腿边一放，一家三口坐下了。可怜我的高个子同伴啊，想伸腿伸不开，缩起来又顶着我，怎么着都难受，有时候就跪在座位上，调节一下，让身体稍微舒服些。
　　车过瓦房店，上来一对夫妇，回北戴河娘家。女人讲话慢言慢语的，和她聊天，能让烦躁的心逐渐安静。一问年龄，和我一样大，真是有缘。一聊天才知道，她夫妻俩个子都不到一米六，工作了的女儿竟长到一米七六，她说是意外之喜。
　　漫长的旅途在家长里短的闲聊里似乎没那么难熬。过了北戴河站，我们对面的夫妇从假寐中醒来。经过前期的休整，此刻他们的精神都不错，妻子主动和我们聊起来，竟然都去过同一个地方——抚顺。我们去看军港，他们去看在那儿当兵的儿子。儿子当兵一年不到，她从老家徐州飞过去五六次了，平均两个月一次。年轻时辞职带儿子，一直没分开过，这一下子离这么远，当妈的不适应。她也觉得飞来飞去看机舱没意思，要坐火车，将沿途经过的地方认认清。竟然和我坚持坐火车回家的想法如出一辙，遇到知音了。
　　过天津奔济南，基本是下半夜了，也是最难熬的时段，坐不住，睡不着，还瞌睡得很，脸色憔悴。问过数次列车员，可否有硬卧、软卧补换，都说没有。我看老那么坐着也难受，于是站起来，吃点水果和榨菜，补充水分盐分。行李箱上小姑娘醒了，和我们说笑起来，不一会儿就和我们混熟了，在我们面前展现了十八般武艺：唱歌，背英语单词，跳舞……我的同伴是老师，会逗小孩讲话，不一会儿，家里的爷爷奶奶、阿猫阿狗，幼儿园的老师同学，经过小女孩奶声奶气地一描述，好似电影画面一样清楚。周围的旅客都被以小女孩为主角的深夜生活剧吸引，不时有人被逗笑，放下手中的手机，摘掉耳机，还有人递过来面包、巧克力，表达对小女孩的喜爱。
　　当这个小主角吃饱喝足，耷拉下眼皮的时候，浓黑的列车外已经有了一点亮色，黑夜即将过去，黎明就要到来。我们在城市坐车，多是短途、公交，习惯了紧闭嘴巴，埋头看手机，不和陌生人讲话。长途火车上，有人也这么做，享受一个人闭关修炼式的旅程。如果我们主动放下戒备，把每一段遇见当做生命体验，不仅分享了别人的故事，也愉悦了自己的心情，让难耐的时光变得轻松。
　　换个心境看生活，换个方式去交流，你会发现生活比你看到的要广阔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