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,春打“五九”尾,交节时刻为22点59分,那时夜已深沉,像老杜笔下的那场喜雨,春,不声不响地潜入夜,绝不惊动你。
立春了,在广阔的北方大地,也许你觉察不出她带来的变化:东风未启程,河水未解冻;蛰虫还躲在大地深处酣睡。古人描述立春第三候“鱼陟负冰”,此时地气上升,鱼浮到水面游动,因水面还结着冰,人在岸上观瞧,仿佛鱼背着冰在游动。这幽微有趣的细节,也须等一阵子才能看到。
但不会耽搁太久的。春,是一个温柔而坚定的承诺。承诺落地,就好比鸟开始飞、河开始流,前进的力量无人能抗拒。不光是春,整个大自然都是承诺者,树承诺花,花承诺果,果承诺种子……而春天承诺的是万物。她不偏向谁,也不薄待谁。她让风吹遍每一个角落,让阳光洒遍每一个门庭。一蓬野草枯掉了,她会慢慢将它暖青;一只蚊蚋冻僵了,她会轻轻将它唤醒。硬邦邦的土地,慢慢酥融过来;亮闪闪的冰凌,会化成哗啦啦的水声……不用急着去寻,春就源自你的内心,心思敏锐、热爱生活的人总能觉察到她的细微行踪。
立春又被唤做“打春”,一个“打”字,贴切地形容了春带给我们的心灵震动。
这个打,是打招呼的打。春,踩着冬的尾巴姗姗而来,带着善意的问询,像一载未见的老友,款款道:“喂,你好呀!”
这个打,是打草稿的打。万物生机曾被寒冬收藏,世界成了一张空白的稿纸。春天挥动她的笔:涂一抹黄,是软软的回暖的泥土;添一绺青,是溪水流淌的姿势;画几只小虫,打着哈欠、伸着懒腰,爬出洞口,跌入南风里。
这个打,是老农打鞭花儿的打,“啪”地一响,惊动了槽边的卧牛,牛眼一亮,闪出春天的润泽;“哞——”一声,抖落了一冬的慵懒。
当然了,“打春”在旧时还是一场盛大的仪式。立冬一过,人们便砍桑、搭架,着手准备:以桑枝为骨架,冬至后,以土和泥,塑于“骨”上,成牛样。这就是“春牛”。
立春当天,皇帝主持仪式,百姓们盛装而出,用彩鞭鞭打“春牛”,祈求一年的风调雨顺、五谷丰登。“春牛”被打得越碎越好,抢上几块,捧回家,吉庆的春意也就被带了回来。
一场隆重的“打春”仪式过后,那“春牛”的碎片,像一粒粒春的种子,四散开来,用一股诗意与俏皮,引燃整个春天。
也许,“打春”后还会下雪,但那雪已是春雪,心肠软,姿态柔,容颜温润;别看地上一堆,树上一垛,太阳一出,就把持不住,甜甜地化掉了。
也许,打春后,河流还会结冰,可那冰,是润泽的、潋滟的,像故作生气的情人的眼波,一点温存,就消融了。
至于人呢,明明温度在升高,为什么还要喊“冷啊冷啊”?那是因为体内的热力升腾,毛孔舒张,反抵挡不住这料峭春寒了。
春天看到人喊冷的模样儿,“噗嗤”一下笑了。这一笑,就笑出了遍地春草满枝芽、漫天风筝千树花。此时,春天就真真切切地站在你面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