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溢着喜庆的春联是“中国年”的名片之一。“总把新桃换旧符”是广为引用的诗句,而这新桃与旧符,就是春联的前身。家乡的大年三十,上午写春联,下午贴春联。有一回,读小学五年级的我在老黄历上翻到“爆竹一声除旧,桃符万户更新”的春联,喜不自胜,紧握毛笔书写我人生中的首副春联。起初,手抖腕颤,哆哆嗦嗦,横不平竖不直,字也大大小小。我一时心急脸热,汗水从额头上流下来。整个上午,用尽大半瓶墨汁,满地废纸,满桌墨痕,笔画仍歪歪斜斜。
此后,每年腊八节,父亲下街办年货回来,都会把手中的那卷大红纸放在堂屋方桌上,从书房窗台拿一瓶墨汁和一支毛笔,递给我说:“秀才,今年的春联你写。”父命难违,我只得专心练习起来。
除夕夜前,乡村的家家户户都会贴好春联,必须“新桃换旧符”才大吉大利。年三十下午,母亲早已打好了糨糊,放在小桌子上。3点来钟,我站在核桃木条凳上贴春联,大妹端着糨糊,二妹提着对联,幺妹指点粘贴的位置,四个孩子热热闹闹地忙里忙外,小手冻得通红。老家贴春联很有讲究,不光要贴在院门、房门外,就连猪圈、鸡窝、狗棚外也要贴,右为上联、左为下联,四字横批。刚贴好的春联,仿佛还带着墨香。
有一年腊月二十九,门外下着鹅毛大雪,家里生起了炭火。我彻夜难眠,反复推敲第二天的春联写些什么。次日早晨,我把大红纸铺平,拿个碟子倒上墨汁,开工了。经过几年的历练,我的毛笔字已大有长进。我先自如地练练笔,写几个“风”字热手,颇感游刃有余,于是正式书写起来。红纸黑字,一副一副摆了一地。父亲走过来看了看,挑出几处瑕疵——“福”字结构疏、“春”字笔画草……但从父亲的神色里,我看得出他还是比较满意的。
读初中时,为了写好春联,我平时住校省吃俭用,卖了半个月的馒头票,买了一本《唐诗三百首》。星期天上山放牛、背唐诗。我喜欢唐诗,不知不觉间“不会作诗也会吟”了。
之后,全家离开海拔2300米的山村,来到山麓烂河坝开垦了30多亩荒地,种植水蜜桃,我家逐渐成为桃花源。我读高一时,曾编了一副春联称赞林业局助民脱贫,县长入户走访,看到后表扬了林业部门。这事传开,左邻右舍的亲朋好友都把写春联的红纸送到我家,请我手写春联。阳光下,红底黑字的春联很是鲜明,村里马上有了年的色彩。
如今一到腊月,市场上卖春联的商户很多,各种质地、各种字体的春联琳琅满目,农村手写春联的很少了,大家大都从集市上买现成的印刷品,品类多,而且贴春联也不用糨糊了,改用双面胶,省事、方便。可我总觉得那些机器印制的春联缺少沁人心脾的墨香,也缺少童年的浓浓年味。
前两年参与“户户入,入户户”扶贫工作,我选择了回乡写春联、贴春联这种形式。铺上纸,提起笔,墨香弥漫,笔下生风,红纸上的字有了春的灵性,门框上的对联有了年的氛围,一副副手写春联,传递着家家户户的真情实感,也寄托着对美好未来的期盼与信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