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灯圆子落灯面
赵宽宏(贵州)

    写下这个题目,脑海里浮现出的,是穿越时空而来的童年故乡正月十三傍晚的情景:房前屋后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了,小孩都穿着新衣,父亲与我给灯笼插上红红的小蜡烛,母亲在灶台上忙碌着,而我的目光时不时就会被锅中的圆子勾了过去,心里自是喜滋滋的。不一会儿,母亲说一声“好了”,父亲就会把手洗干净,在家神案柜上敬上圆子,点燃大红蜡烛,焚香磕拜,接着一家人围在一起开始吃圆子。这就是所谓的“上灯圆子”。

    在我们老家,甚至整个苏中地区,大概都是遵从元宵节时的“上灯圆子落灯面”这一习俗的。“上灯圆子”,象征团团圆圆,“落灯面”,意为长长久久。中华民族历史悠久,我们国家幅员辽阔,这元宵节的风俗习惯,因时代变迁而有所变化,又因地域不同而异彩纷呈。我现在生活的贵州,汉族人是过正月十五,苗族人过的是十三或十四,并且称元宵节是“大年”。

    元宵节当然要吃元宵。因地域而异,元宵的叫法有不少:汤圆、汤团、水圆、团子、圆子等等,可大部分地方的人叫的还是“元宵”。元宵要用糯米面做,可我们老家是沙土地,先前是不种水稻的,因此鲜能吃上糯食,不要说糯食了,即便是大米也很难吃到。我清楚地记得,在当年日子很穷的时候,十三上灯,有好几年我都见有的人家是用小麦面、甚至元麦(大麦)面做圆子。这种所谓的圆子,老家人称团子,至少有苹果那么大,里面包的是菜;荠菜、青菜都行,焯一下切碎,捣块把豆腐拌里面,淋些芝麻油,香着呢,小孩子们能把肚皮撑得滚圆。

    正月十五这天,早上吃圆子,中午吃饭。这两顿饭前都是要上烛、敬香的,上烛、敬香的过程,让我们体味出了一种仪式感。老家这样的习俗也和其它融化在节日里的民俗一样,承载着千年的文化内涵,并且我相信还会一直传承下去。

    据《仪徽岁时记》记载,“(正月)十八落灯,人家啖面,俗谓‘上灯圆子落灯面’,各家自为宴志庆”。每年正月十八这一天的晚饭,我家锅里下的是面,直到今天依然。晚饭后,小孩子们不再拖着灯笼往外跑,这就意味着一年一度的“年”(春节)落下了帷幕。一顿“落灯面”,寓意在这一年中喜事长长久久、绵绵不断,诸事和和美美、顺顺畅畅。

    “上灯圆子落灯面”这个俗谚还有后一句,“吃了以后望明年”。生活困窘时期,日子被饿得很瘦,一年到头是难得吃上一回圆子和面条的,因此人们盼望又一个“年”(春节)的到来。我的老家有首童谣可作注脚:“波史六家庄,荞面疙瘩汤,一年吃了三顿饭,沾的祖宗亡人光。”波史六家庄,是地名,合指波斯庄、史家庄和六家庄;一年三顿饭,指的是清明节、七月半、冬至这三个祭祖时节的饭食。后来过了“粮食关”,人们的生活好了,不再愁吃的了,有人将这俗谚后一句中的“望”改成“旺”,“上灯圆子落灯面,吃了以后旺明年”,真好!

当前:4版(2021年02月26日) 上一版 下一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