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是搬家,其实就是嫌单位住宿太吵,索性一个人搬出来,到一个叫八里桥的小村落住下来。
久居城里,突然到了乡下,春夜的宁静叫我有些受宠若惊。一些花香似缥缈的歌声,掺杂在湿漉漉的空气里,时不时地从窗口飘进来,深夜除了几声狗吠和不知名的昆虫的叫声,就是不远处芦苇荡里的蛙声了……
惊蛰过后,人世间最骨感的美人——“闪电”和天幕的铃声——“春雷”一起,把青蛙从酣睡中叫醒,它们从犁铧翻开的泥土里蹦跳着去了自己的领地,嬉戏、恋爱和延续着它们的生命。
咕——咕——
春天的蛙声有些珍贵,因为此时的青蛙们轻易不愿意歌唱。时断时续的蛙声,像极了小旦那扭捏的登场,稍不留神它便销声匿迹,寻它不着。于是,我把灯关了,让漆黑的夜色包裹住自己,屏神静气地等着、听着,再等着、再听着这春天里的蛙声。犹如备好酒和菜,等待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,不为别的,就为这一杯醇香的美酒和难得的相遇!
江南的夏夜,蛙声如潮。思绪,游走到儿时的夏天、儿时的雨夜。雨像针密密缝补着大地,闭上眼睛也知道池塘里挤挤挨挨的青蛙,或伏于荷叶之上,或伏于树根之上,或伏于一棵草茎之上……它们唯恐失去歌唱的机会,拼命地把头部两侧的气泡鼓起,咕咕地发出夏夜的最强音。多数时候,一方唱罢,另一方又闪亮登场,两个池塘就是两方阵营,蛙声一浪高过一浪,像是乡村操办红白事时请来的两套唢呐班子,他们总要尽兴地去对垒、去决战,吹得好,观众就会跟风去倾听、去鼓掌、去喝彩、去捧场,败的一方,最终留不住一个看客,讪讪地,红着脸举手认输。可是这夏天雨夜的蛙声,分不出高低和伯仲,那是一场演奏交响乐的音乐会,令人痴迷、令人发狂、令人陶醉……
春夜的蛙声,是蛙在做着练习,像是书法家在孩童时做的描红作业,有些稚嫩和不专业,有时还会偷懒少描几个字。我索性披件衣服溜出房间,寻蛙声去。风微微地吹着,油菜和返青的麦子在月光下默契地晃动着身体;这是一片自生自息的芦苇塘,终年无人砍伐,去年的干芦苇依然立在那里,它们的后代已经拔节展叶,行走在追赶前辈的路上了,像是一个个穿着黄大褂的清瘦大人,正牵着穿着绿褂子的孩子去赴一场春天的盛宴,井然有序,不急不缓地行走着……本来想接近这春天里的精灵,好好听一听蛙们的歌声,可是,事与愿违,除了昆虫的叫声,就是芦苇相互摩擦发出的沙沙声,蛙声没有了。
当我脚步刚跨进院门,开始又有零星的蛙声从我刚到过的那个地方传来,喜悦之情溢于言表,蛙没有辜负我的造访,它们用歌声把我送到家门口。距离能够产生美,距离同样也能够产生美妙的蛙声,春夜,我明白了“相互尊重,互不干扰对方的生活”才是人和自然和谐共生的道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