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初识兰草时只有18岁。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,我去登营区所在的那座山。山不高,就着山势,左弯右绕,差不多两个小时即可登上山顶。新雨之后,山中到处弥漫着一种甜丝丝的味道。当我坐在溪边小憩时,忽有一阵暗香袭来,沁人肺腑。细瞅周边,只见不远处的石径旁长有几簇野草。我好奇地走过去,看着那野草茎干有些粗硬,茂密的叶片遮盖着花朵,伴着清风微微摇动,散发出袭人的花香,让人心生欢喜。下山后说与战友听,方知遇到的是兰草。
相识是缘,兰草的风韵、馨香从此便让我难以忘怀。每到休息日,我都要去山里看看那些兰草。这似乎成了我当时的业余爱好。只是,那时的我对兰草是一无所知的。时隔两年,20世纪80年代,当那首充满清新、质朴、深情的校园歌曲《兰花草》风靡大陆时,我才知道兰草的独特。
《兰花草》的歌词:“我从山中来,带着兰花草,种在小园中,希望花开早……”就是出自著名学者胡适先生的诗《希望》。胡适先生是中国现代文坛上叱咤风云的大师,然而他的作品真正为大众所熟知的并不多,但他这首诗《希望》被谱曲为《兰花草》后,却被唱遍了长城内外、大江南北,几乎是妇孺皆知。直到如今,我仍然时常哼唱这首歌,在那优美的旋律中,当年山中那兰草的端庄之相、飘逸之态仿佛就在眼前。
兰草在大家心目中一直是高洁、典雅的象征,人们将她与梅、竹、菊一起称作“四君子”,赋予其很多溢美之词和美丽的传说。空谷幽兰、蕙质兰心,就是以它的特质来形容人们身上一些美好品质。千百年来,文人墨客在诗画中赞美兰草,形成了独特的兰草文化。李白的诗“幽兰香风远,蕙草流芳根”更是不知陶醉了多少爱兰、恋兰之人。
文人雅士喜爱兰草,更多是因它们与草木为伍,不与群芳争艳的品性和清新脱俗的淡雅,最能寄托和抒发自身的独特气质。画家郑板桥一生只画兰、竹、石,自称“四时不谢之兰,百节长青之竹,万古不败之石,千秋不变之人”。他笔下的兰草,大多是在山石上成簇丛生,或单独成丛。他善于通过笔锋的变化表现出兰草叶子的容姿仪态,灵动而富于法度;他喜欢利用焦墨来体现兰草的柔韧与筋骨,使之优美而有风采。他在一幅送友人的兰草图上题诗云:“素心兰与赤心兰,总把芳心与客看。岂是春风能酿得,曾经霜雪十分寒”,郑板桥是真正把兰草读懂了的,让兰草流动的气韵和高雅的气节跃然纸上。
多年后,当我再度走进那座大山,去寻访那些兰草时,那条攀援向上的石径依旧,那块曾经供无数进山采药者和樵夫小憩的石墩还在,可是那些风姿绰约的兰草已了无踪影。当地人戏谑道,自从那个《兰花草》唱开后,山里的那些草草早就被人挖光了。有的是挖回家,供自己欣赏;有的则被囤积居奇。望着那原本是兰草生长的地方,却长出杂乱的茅草,心中顿生一种失落和愤懑——有些人为了一己私利,毁了兰草的家园。一时间,高雅的兰草,沦为一种赚取暴利的商品,着实令人感叹。
一段时间里,我也曾学着养了几盆兰草于阳台上,并严格按照书中所说,给兰草施肥、浇水、松土,可谓是精心呵护,但还是不得法,要么把兰草养得胖乎乎的,要么养得面黄肌瘦。虽有几株开了花,但香气远不及野生兰草,大多数兰草从未向我展露过美丽的容颜。夫人见我养兰草有些过于执着,却又因养不好而着急,就劝我说,兰草是长在山里的,是在风雨中长成的,养在温室里就有着先天的娇弱……
夫人的话倒是提醒了我,兰草本就发之山野,长于深谷,和其它草木一样,只有在大自然中饱经风霜雨雪,汲取大自然的精华,方能保证它们色泽常青,幽香袭人。于是,我就将培植的几盆兰草带进大山深处,把它们安置在一片静谧的谷地,让它们在风雨冰霜中重新扎下根,恢复其应有的飘逸之气与野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