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时乡间，常见零星生长的桑树。在离我学校不远处的池塘边，就有几棵桑树。其中一棵上了年纪，虽树皮斑驳，却枝繁叶茂，像一把巨大的绿伞，给大地洒下一片阴凉。

    当水一样的清风吹过面颊、吹动衣襟，吹得大片大片的油菜地褪去金黄色时，苍翠桑叶遮蔽下的桑葚开始起了变化，渐渐地由青变红再发紫，个头也越来越大，一兜一兜挂在枝杈上，犹如初夏时节的一道瑰丽纹饰，与飘散于温热空气里的淡淡桑木气息，构成一派恬静优美的田园风情。

    早年的乡邻大多家贫，平日吃不上水果的孩子们，嘴里早已淡得发狠。因此，几乎从挂果伊始，我和小伙伴每天路过树下，注意力都集中在桑葚颜色的变化上，而随着解馋日子的临近，每个人的心情都随之欢畅起来了。

    在桑葚成熟的日子里，我们玩累了，就会跑到树下，先由个高手长的同学“毛豆”踮起脚尖，伸手抓住桑叶，两手交替着牵拉，拽低满枝熟透的桑葚，先给大伙解解馋，待低矮处的桑葚被摘得所剩无几，再派身手灵活的“排骨”爬到树上去采。凭着打小练就的攀爬功夫，“排骨”把鞋一脱，噌噌几下，就爬上老桑树，骑跨在树桠上，左手握枝，右手专挑那些紫得发黑的桑葚，贪婪地直往嘴里塞。他一边吃一边摇晃树枝，但闻“噼里啪啦”一阵声响，桑叶与桑葚纷纷落下，引来树下声声尖叫。

    因成熟度不同，桑葚颜色变化丰富，从青、青黄到青黄红相杂，再到红紫，进而紫黑锃亮。只有那种熟透的、硕大的，犹如被阳光涂上艳丽胭脂，再经清风雨露染成紫黑色的桑葚，最是甜透心间。

    丢一粒入口，轻轻一嚼，横溢的蜜汁便充盈口腔。闭上眼睛，任由那来自田野的惬意味道，由舌尖倏尔浸入心脾，流遍全身。此刻，人世间任何甜蜜都比不过它。

    小孩本就贪吃，桑葚又是不用花钱的果品，自然要不受限制地大吃特吃。因此，难免一颗接一颗，直吃得舌上、指上乌黑一片，像被墨染了一样。

    记得有一回，“毛豆”的姐姐穿了条崭新的白裙子，兴冲冲地去上学。放学路上没经住诱惑，跟我们一起摘桑葚吃。结果被那天然着色剂一样的桑葚汁，将裙子染得黑一块紫一块。不但回家后挨了一顿大骂，自己也心疼了好些天，甚至发誓今后再也不碰桑葚了。然而说归说，吃归吃，桑葚的吸引力实在太大，第二年，穿着留有淡淡印迹的半旧裙子，她又兴高采烈地随我们摘桑葚去了。

    时光悄悄流逝，许多人和事已随岁月无声地走远。当年的池塘和桑树，如今已变成了宽阔的大马路。然每每路过，与儿时伙伴一起摘桑葚的童年往事，总会一次次地浮上心头，忆之犹甜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