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的笸箩
刘杰(甘肃)

 

    放假回到老家,闲来无事,随意翻整旧物。在母亲曾经睡过的那盘土炕的木箱上,一只柳条编的针线笸箩孤独地坚守在那里。我轻轻地端过笸箩,虽然多年的尘土积了一钱厚,但是那熟悉的感觉依然亲切温馨,宛如昨日。

    早先母亲是没有针线笸箩的,剪刀、顶针、锥子、针线之类的物什没有固定居所,加上我们兄弟姊妹多且顽皮,顺手拿起,随手丢放。母亲要用针线或者剪刀时,找寻不到,很是恼火,不止一次地责怪过我们,并抱怨父亲粗心大意,因为母亲不止一次地流露过想要一个针线笸箩的愿望——村子里的王姨就有一个细竹篾编制的针线笸箩,母亲很是羡慕,但是买那样的一个笸箩,差不多要两块钱呢,对一个日子困窘的农村家庭而言,无异于一件奢侈品。

    大概在我五岁那年,几个甘谷人到关山里割柳条编簸箕,其中一个人借住在我家。临走前一天,那人用大半天时间给母亲编制了一只柳条笸箩,比王姨的那个更好看更结实,那甘谷人说他在我家吃住了五六天,只给了三块钱,实在是少了点,就编个小笸箩补偿吧。母亲当然高兴极了,她的针头线脑终于有了居所。

    打开笸箩,那把王麻子剪刀在最上面静静躺着,打我记事起它就在母亲手里,看似貌不惊人的剪刀,在母亲的手里出神入化,不仅给我们剪裁合身的衣服,还镟鞋底子、鞋帮子,更令人惊喜的是,母亲还会用它剪出栩栩如生的窗花呢!为了不硌手,母亲在手柄处缠上了布条,原本是粉红色的华达呢,经过几十年岁月的打磨,早已不辨颜色,可是手握着,依然觉得绵软舒适。旁边那枚银色的顶针,上面的凹坑几乎磨平了,那该是经历了多少次缝纫啊!还有锥子,把是李子木的,经过母亲数十年的摩挲和汗水浸渍,呈现出温润的褐红色,母亲用这把锥子给我们绱了多少双鞋,我没有做过统计,但夜深人静的时候,母亲借着微弱的煤油灯光用锥子、粗针、麻绳绱鞋的情景历历在目,七个孩子的鞋,全靠她熬更守夜地赶制。

    拿开剪刀、顶针、锥子,一个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针囊露了出来,那是母亲的嫁妆,里面插着大针小针绣花针。母亲就是用这些针,为我们缝制了一件又一件衣裳。虽然那时候穿衣裳是“新三年旧三年,缝缝补补又三年”,但母亲用她灵巧的手,不但给我们缝制出了妥帖合身的新衣裳,就是一块补疤也能恰到好处,不显别扭。冬闲时节,母亲还会用绣花针在绷子上绣枕头皮和鞋垫,我家大大小小十来个枕头,上面的图案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绣出来的。除此之外,笸箩里还有各色布头。母亲曾用这些布头为我们做鞋垫,还给小弟做过一件夹背心,那由各色布头拼缀而成的背心,当年招惹了多少羡慕的目光啊!

    往事如烟,并未散去。在那艰难的日子里,母亲靠着她的聪慧和灵巧,也靠着这个笸箩里的物什,供应了一家九口人的穿戴,使我们鲜有窘相,引得乡邻赞叹,这是多么了不起啊!

    我轻轻地拭去笸箩里外的灰尘,然后装进提兜——我要把它带回家去,借以重温温馨的母爱。掐指一算,母亲逝去已十四年了。

当前:4版(2021年05月07日) 上一版 下一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