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遇黄葛兰
史良高(重庆)

 

    与一棵黄葛兰相遇,这是怎样的缘分呢?

    入住这座小巧玲珑的蜗居,正是冬至前夕,夜里静卧床榻,好像谁在轻轻敲击我的窗户。是鸟吗?不会,它们和我一样正蜷缩在窝里哩!当我屏气凝神静听时,万籁俱寂,又什么声音也没有了。隔一会,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,悄悄走近窗前,扣指在玻璃上“砰砰”地敲击两下,又一溜烟地跑了。

    晨起推窗,眼前一团绿意巧笑倩兮,恨不能一头扑进我的怀抱。我熟悉家乡的柳桃桑樟,还有苦楝、泡桐、法梧,这里毗邻南国,林木多带南国风情。窗外就是一片树林,有椰树、棕榈、美丽针葵和一丛一丛的凤尾竹。眼前的这棵是什么树呢?

    春去夏来,屋内暗香弥漫,清新淡雅,幽深甜润,“一泓清可沁诗脾”。是栀子么?不是!是梅花么?更不可能!妻说,是黄葛兰的香哩。我这才发现,窗外的那棵树上,碧叶莹润,玉簪隐约,一场花的盛宴正在徐徐拉开序幕。有的状似羊毫,含苞沐露;有的凌空吐蕊,温润可人;有的刚刚绽开樱桃小口,吐气若兰。那幽幽淡淡的馨香,正是从它们晶莹如玉的肌体里散发出来的。

    黄葛兰又叫白兰花,第一次见到它,是在苏州的小巷。雨后初晴,爬满石壁的藤青翠欲滴。“啊要白兰花?”“白兰花要[~公式~]?”水乡女孩那柔糯婉转的叫卖声,在斑驳的巷壁和青石铺就的路面间跌宕萦回。顺手拈一朵贴近鼻尖,那种香,幽幽的,淡淡的,温婉的,是一种高雅清静的香。这花,最适合水乡女子,着一袭旗袍,于襟上佩一两朵,暗香浮动,真似出水芙蓉,芬芳雅洁。

    家乡地处皖江大地,也有黄葛兰,少,且都根植于花盆,娇贵得很!

    先前供职的单位就有两盆。花不大,盆不小。为了这两盆花,有专人浇水施肥、精心伺候,冬天,还要将其移至花房保暖……有一次,单位专门调来铲车将其搬到会议室,目的是让与会者一睹芳容、沐浴馨香。可这两位“娇小姐”,每至花期能够开个十朵八朵,就算是给了天大的面子,更多的时候,只长叶不开花,让人一筹莫展。

    在家乡,与黄葛兰一样娇贵的,还有盆栽的三角梅,且同样久藏深闺、难得一见。来到这座城市,墙头上的三角梅常常就像瀑布那样,枝藤叶花飞流直下。没人施肥,没人浇水,任其疯长,自生自灭。楼顶上,旮旯里,马路边,随处可见。是气候使然吗?也不见得。这座城市的冬季照样十分漫长,虽不至于滴水成冰,却也寒意入骨。写字楼里,中央空调呼呼响着,然而,黄葛兰、三角梅一年四季在野外和风雨搏击,与寒冷抗衡,到了开花的季节,总能繁花似锦、香气袭人。有时我想,哪怕是一丛野菊,一旦植入花盆,也难免变成“富家千金”,整日被捧着护着,怎的不娇贵呢?

    当地人说黄葛兰和白兰花不同,我不解,问之。有人解释,尽管两者都是常绿乔木,都原产于东南亚,花型香气也一样,可就像孪生姐妹,在漫长的时光隧道里分道扬镳:一个不择土壤,成为随遇而安的乡野女子;一个走进深宅大院,成了娇生惯养的名门闺秀。我无从得知这说法是否科学,但就个人喜好而言,我更偏爱窗外这株黄葛兰,她以雨露寒霜滋润肌肤,以日精月华强健筋骨,深深地根植于大地。大抵只有这样,开出的花才历久弥香。

 

当前:4版(2021年05月14日) 上一版 下一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