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家多年已是客
李晓琦(湖北)

 

    今年趁着年休,回了趟阔别多年的乡下老家。

    母亲围着锅台做饭,父亲来回打着下手,而我,坐在门槛上玩手机,偶尔与父母唠句家常。

    邻家大嫂走进院子,冲着正在炒肉的母亲喊了一句:“家里来客啦?”母亲头也顾不上抬,应道:“哪儿呀,是我家三儿!”听罢,我一怔,感觉自己多年离家在外,回家甚少,恍然已成客人。

    其实,经常自己做饭的我,也试图凑到母亲跟前帮忙。可母亲扭头一打量我,便摇头逗趣说:“家里灰尘多、灶前烂草多,做饭时烟熏火燎、油点乱溅,别把你的衣服弄脏了。回家一趟不容易,还是歇着吧!”我顿时满心羞惭,挽起袖管,下手忙活,用行动告诉母亲,我没那么矫情。可真下了手,我就成了无头苍蝇,还没动手,嘴上就问个不停。切菜,要问菜刀在哪儿,胡萝卜在哪儿,葱姜蒜在哪儿?烧火,要问火柴在哪儿,柴禾在哪儿,烧什么柴?炒菜,要问铲子在哪儿,油盐酱醋糖在哪儿……全是给母亲忙中添乱。无奈,母亲一声笑叹:“算了,还是我自己来吧,你真是越帮越忙!”退到一旁的我,看着母亲佝偻的身影,不由黯然神伤,这还是我的家吗?我还是家里的一员吗?怎么感觉自己真成了客人了呢?

    吃饭时,父母不停地往我碗里夹菜,客气得让我深感不自在,又愧疚。饭后,母亲又赶紧收拾碗筷,把意欲洗碗的我推到一边。随后,拿出为我准备的崭新的被褥,晾晒在阳光里。

    父亲说要下地刨花生,问我去不。我高兴地问:“去哪儿?”父亲搭话:“谷地沟!”我愣了一下。母亲忙提醒:“哎呀,就是你小时候上树摘柿子掉下来的那个山沟嘛!”我“哦”了一声,不好意思地跟着父母出了门。进了沟,却找不到自家的地。也难怪,多少年没回村下地,记忆自然淡了许多。

    陪父母收花生,农活儿已做得显了生疏。吃力地扛着口袋回家,一进院,早已口干舌燥,被满树黄澄澄的李子惹得垂涎欲滴。伸手、拽枝,摘了一瓢,洗了,坐在台阶上,吃个痛快。没想到,片刻过后,一个小孩拉着母亲回家,指着我奶声奶气地说:“奶奶,就是他,偷摘你家李子!”

    我和母亲一阵大笑。母亲笑得灿烂,笑孩子的天真;我笑得凄然,笑自己竟成“贼”。童年时背诵的“儿童相见不相识,笑问客从何处来”,在今日自己遭遇了一回,才真正明白了当年贺知章《回乡偶书》里的尴尬与长叹。

    偶然一次回家,丝毫找不到曾经的归属感。老屋,送走了我这位过客,彻底变成了父母的家。而我,离家多年已是客,不由怅然若失。

 

当前:B3(2021年08月11日) 上一版 下一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