节气过了小满,地里的豌豆由青转黄,渐渐成熟了。以前,老家常播种那带着花纹、有绿头的豌豆,我们叫它“花豌豆”,多套种在麦地里。麦子黄梢时,花豌豆先熟了,东南风一阵阵吹来,直吹得豌豆荚哗啦哗啦响。
豌豆古称寒豆,概因其在寒露前后播种,适应性强,耐寒、耐旱、耐瘠薄,过去乡人大多在田头地角畦边,零星种上几片。豌豆比麦子成熟早,乡人常要采摘一篮青青黄黄的豌豆,尝尝新鲜。
豌豆七八分熟时即可采食,绿生生的荚角胀鼓鼓的,剥出的豌豆粒儿清灵、圆润,泛出一股清鲜之气。青豌豆有好多种吃法,比如炒肉丁、炒虾仁、做火腿炒饭,无论怎么吃,都为一品青豌豆那诱人的鲜香。我喜欢极简的吃法——煮豌豆,只用一小撮精盐,其他作料一概不用,将青豌豆连带着秧蔓清洗干净,入锅加清水放一小撮盐,煮十几分钟即可,捞出凉透装盘,那种鲜绿极为亮眼,缕缕清香直入鼻孔。随手捏出一只,随剥随吃,佐饭下酒皆可。
农谚云:“小满有雨豌豆收,小满无雨豌豆丢。”不管有雨无雨,小满过了就要收豌豆了。打出的豌豆圆滚滚的,场地上晾晒时,滴溜溜滚得到处都是。豌豆成熟之后质地会变坚硬,再不复当初的青嫩,所以牙口不好的人是吃不得炒豌豆的。尤其是一种叫“铜豌豆”的,更硬更耐口。元代文学家关汉卿在套曲《一枝花·不伏老》中有句:“我是个蒸不烂、煮不熟、捶不匾、炒不爆,响珰珰一粒铜豌豆。”说的就是这种豌豆,以此表达作者狂放高傲的个性。
不过,乡人食用老豌豆大都要浸泡一阵,然后再磨再煮。年少时,我爱喝的老家的粉浆,就是以豌豆为主做的杂粮粥。做这道粥食,必要用农家院里的那盘青石小磨。将豌豆、麦子提前泡涨,加水一勺勺添入磨眼,吱呦呦旋转起来,磨成浆汁。用大麦仁煎锅,入锅慢悠悠熬透,出锅前撒上少许盐即成。但见粥汁灰青色,散发出浓郁的豌豆香气。喝粉浆需盛在大瓷盆里,凉透了再吃,喝起来滑溜溜的,十分顺口,满嘴溢着豌豆的鲜香味儿。我能一气儿喝上几大海碗,母亲总说我是“粉浆肚子”。
豌豆最美的吃法,莫过于做凉粉。做起来稍显复杂,先要将豌豆用水浸泡,加水磨成浆汁,然后滤渣、澄清、留粉。先在锅里添加清水烧开,再将豌豆粉搅匀入开水中,小火烧煮,并快速搅拌,煮至冒泡后关火,倒入现成的模具内,再浸入老井水中冷却,但见白晶晶一整块儿。吃时,切成小块置于白瓷盘中,浇上香醋,佐以芝麻盐或麻酱汁,也可撒上一点儿蒜蓉、辣椒,吃前再拌以香菜或黄瓜条增色。观其色晶莹、白亮,入口滑嫩爽口、酸辣开胃,大热天吃起来凉爽透身,是消夏的一款时令美食。
等到新麦下来,庄户人要磨面蒸新馍尝新了。儿时,忒馋那种夹了豌豆馅儿的新馍,我们称之为“豌豆黄”。大街小巷里,常见小贩推着独轮车吆卖,“豌豆黄唻,又香又甜又暄软的豌豆黄——”那声音像唱曲儿似的,宛转悠扬,特别好听,带有豌豆黄的香甜味儿,一直漫进我的记忆里袅袅不绝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