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落在饮食里的年少时光
王纪金

 

    人到中年,总时不时地忆起年少时的一些人和事。饮食,通常是打开记忆阀门的一只手。

    小时候,生活不富裕,买不起零食,我们喜欢吃一些野果子。板栗、桃子这些有主的果子,当然也是我们的最爱,但只能尝尝,不能多吃,因为父母要拿去卖钱贴补家用。而枳椇、金樱子、刺泡儿等野果子,可以放开肚皮来吃。村子后有几棵枳椇树,无主,人人可摘而食之。枳椇,俗名鸡脚爪,一簇一簇长在树上,水分未干时偏酸,风干后很甜。我们将镰刀绑在竹篙上,将枳椇割下来,放到家里存几天后再吃。金樱子长在山间,成熟后果皮是橙黄色的,长满了刺。夏秋季节,我们到山里砍柴,休息的时候摘一些金樱子放在草地上,用脚踩去上面的刺,剥开,去籽儿,吃外面的那层果皮,味道酸酸甜甜。阳春时节,山里随处可见刺泡儿,刺泡儿就是山莓,酸甜多汁,很好吃。现在生活好了,孩子们对这些野果子恐怕知之甚少。

    童年时,我还喜欢吃一种自制的零食——辣咸菜。取一个晒干的红辣椒,从蒂部剪开一个口子,掏空籽儿,往里面塞入咸菜,滴入两滴菜籽油,然后开吃,味道酸咸微辣,我觉得很香。我告诉儿子这个吃法,他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。

    当然,最难忘的,还是杀猪菜。小时候,我经常要打猪草喂猪。家里杀猪,是我最快乐的时刻,因为可以美美地吃一顿杀猪菜。杀猪菜的做法很简单,母亲将猪的颈脖肉(这个地方的肉不值钱)、肝、小肠、连贴(猪脾脏)洗净切好,放锅内一起炖烂乎,再下入焯好的猪血。待熟后,母亲给我们每人盛一大碗,母亲总是将颈脖肉切得很大块,我们吃起来非常过瘾!参加工作后,我在饭店里吃过几回杀猪菜,总吃不出童年时那种美滋滋的感觉来。

    读高中时,我在寄宿学校。那时候,我们习惯早餐吃米饭,米饭能扛饿。大家用一个铝饭盒盛饭菜,饭和菜打一块儿。我宿舍一位同学发明了一种节俭的方法:早上买好米饭,打一份四毛钱的大蒜炒豆腐泡;菜里面有点肉,还有很多汤汁,回宿舍后,把米饭上的菜全拨到备好的玻璃罐里,早餐就吃汤汁拌米饭;午餐时,只买饭,不买菜,菜就是早上拨在玻璃罐里的大蒜炒豆腐泡。这个方法非常好,我们纷纷效仿。到现在我还经常让老婆给我做大蒜炒豆腐泡,但老婆往往会在里面放很多五花肉,儿子喜欢吃肉,我吃大蒜豆腐泡。不知怎的,这道菜我久吃不厌,吃着吃着,眼前就闪过高中时苦读的情景,也许,我吃的不仅是菜肴,更是情怀,是向往昔纯真而又充满奋斗激情的岁月致敬!

    考入江西师范大学后,我感觉味蕾得到了非常满意的刺激。师大的大包子最让人难忘,五角钱一个,个大,有平常包子两个那么大,馅料饱满而鲜美,有一大坨肉和半个鸡蛋。大排,算是比较贵的菜了,也是五角钱一份,一根细肋骨连着一大块瘦肉,美不胜言。当时,学校每个月给我们发47.5元的伙食费,有些女同学当月用不完。当然,两年后,物价上涨,食堂菜肴价格也略有提高。其他学校的朋友到师大来看我,我没钱请他们下馆子,就请他们吃食堂,他们说:“食堂伙食这么好,何须下馆子?”大学同学聚会时,大家总要对师大的伙食礼赞一番。我读书生涯的句号处,有一种香味,和书香一道,钻入骨髓,成为了我生命中永恒的温馨记忆。

    梁文道说:“所有写饮食的文章,写到最后都成了怀旧。”是的,真正让我们牵肠挂肚、念念不忘的,并不是饮食本身,而是我们曾经的年少时光和人生的百般滋味。回不去的年少时光,在与食物重逢时瞬间醒来,那些温暖而酸涩、甜蜜而惆怅的情怀,在我们心间酝酿出深沉的感动……

 

当前:B3(2022年10月12日) 上一版 下一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