今年的桂花开得晚，国庆前后，熟悉的桂香才姗姗来迟。

    已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，许多写过的东西可以不写，唯独面对桂花，每每有再次拿起笔的冲动。桂花对于我来说，就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心坎，是每到仲秋，沉浸其中无法自拔的一种情结。

    所有的花草之中，我最爱桂花。可能我爱桂花到了骨子里，就像九方皋相马，年复一年面对桂花，我不再拘囿于它的外形花簇，只要一缕幽香，一缕飘渺无形，不知从哪里来，或者掩映在夜色里的幽香，便已足够。也不再执着于“何须浅碧深红色，自是花中第一流”的咏赞，或是“中庭地白树栖鸦，冷露无声湿桂花”的情境，更多的是“人与花心各自香”的相互交融。

    是的，年岁越长，就越抛开那些外表的东西，越渴望深入其中的精神内核。去年在南京，我与桂花有过两次亲密接触。一次是在西安门。徘徊在爬满青藤的城门下，嗅着浓密的桂花树丛散发的郁香，看周围往来的人群从容地享受生活，我恍惚褪尽了身上的年轮，穿越回二十多年前那个刚来到这座城市的求学少年。一切既已发生，一切又似乎没有发生，只有那馥郁的桂香，还是那么的熟悉亲切。还有一次是夜走内秦淮河沿河步道，往返十几公里，一路清风明月，光影婆娑，间以阵阵袭来的桂花幽香，流连忘返之余，竟不知今夕何夕。世间的烟云和纷繁的俗务在此间消散了，真想就此驻足不前，化作万千桂花树中的一粒游子，长相守在这没有桨声但有灯影的秦淮河畔。

    多少变迁，多少芳华，都在似水的流年中不见踪影，不变的只有那一缕幽香。桂花虽茂密，却也经不起风雨的催打，就像今年，本来开得晚，又遭遇降温下雨，听窗外滴答的雨声，我总担心枝上的花蕊所剩无几。事实证明我的担心多余，虽不及预期，但花香仍在，尤其是河边的两棵桂树，一如既往缀满金黄的花瓣，芬芳一如从前。

    于是明白了朱熹那首《咏岩桂》蕴藏的深意。所谓叶密千层绿，花开万点黄，原本不是单指桂花，而是它植根的岩层，以及包孕它们的岁月。是像岩石一样坚硬且有着清晰纹理的岁月，一层层，一摞摞，在时间的积淀下百折不挠，遇挫弥坚，迎着我们的视野心境开出了最绚烂的幽香。这样的桂花，岩岩如孤松之独立，肃肃有松下之风，是不惧任何风吹雨打和江流石转的一株香魂。

    纵然年年岁岁花相似，岁岁年年人不同，不变的是一颗爱桂花的初心。每一朵花上都好似住着一位好友，承载着我的青春梦想，人生芳华，爱与歌，喜与悲，无论得到的，失去的，都能从中找到映照，寄托，拼接属于一个人的花好月圆。

    有桂花香如故。我愿学着陆放翁，把他对沈园的深情，倾注到永远芬芳的桂花之中。某种意义上，桂花就是我的沈园，陆游写沈园写到八十多岁，而桂花，我希望也能一直写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