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,独坐窗下翻读案头的一摞旧书信时,一场绵绵密密的黄昏雨,突然不疾不徐地落了下来,轻轻柔柔地打断了我遥远而缥缈的回忆。窗外,天色微茫,雨声滴沥,一种说不出的苍茫四下伸展着,一时分不清是真是幻。
年少时收到的旧书信,是我至今仍存放在母亲家的为数不多的旧物之一。虽然近来已鲜少翻看,但每每想到它们仍被妥帖安稳地摆放在昔日陪伴着我的旧书柜上,心里就会腾起一种逝去时光并没有消失的笃定和踏实。无论何时,无论何地,那些泛黄的书信里轻吟浅唱出的旧时光,都能照亮我的记忆深处。
千百年来,鱼雁往返的书信文化,一直是人类生活中最美好、最甜蜜的体验。可在书信已失去通信功能,正走向衰微的今天,写下一封翰墨生香、情深意切的信,然后寄往远方,并耐心期待着回信的种种浪漫,恐怕早已在人们的生活中杳然绝迹了。
我是幸运的,没有错过这道专属于书信的独特风景。我的中学和大学时代,写信和等信一直是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,现在保存着的旧书信,大多数都是当时收到的。这些旧书信是我宝贵的人生资料,我一直视若珍宝。上学时,每学期放假,这些书信都一定会被我小心翼翼地放在行囊深处最安全的地方,一路辗转奔波地带回小镇。工作后,每逢搬家,它们也总是我首先想到要带走的东西;结婚后,我把它们和我的少女时代一起留在母亲家,转由母亲代为保管。这么多年,它们始终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是我难以舍弃的曾经的自己。每每翻阅起这些旧书信,记忆深处那些鲜活的面孔,就会带着真挚的笑容跃然在我眼前。
一切都太匆匆,岁月流走得迅疾而又有些冷漠。那些一个个信封里装着的一页页泛黄的信纸上,是用时光的笔墨泼洒出来的,一个个遥远的故事,一段段久违的感情,一个个尘封的旧梦,它们是我渐行渐远的青春。
前些天,坐车途经小镇的邮局,一个伫立在门前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头的绿色邮筒,突然闯入我的眼帘。人潮人海中,它那明显被遗忘的孤单身影,显得特别寂寞而冷清。当我恍如隔世般,远远地看着它时,那些懵懂岁月里,关乎书信的林林总总的泛黄记忆,竟急匆匆地从车窗外向我迎面扑了过来,我又一次闻到了时光特有的气息。
那天回家后,我久久地端坐在书桌前,恍然望着一张整齐摆放在眼前的信纸,很想写下一封时隔多年的信,可提起笔时,竟是长久的语塞和茫然。
原来,我早已不知如何写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