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时候,我跟着父母住在矿上,最喜欢过的就是中秋节,因为那一夜我们小孩子可以肆无忌惮地打火把踏秋。
离中秋还有段时日,我和弟弟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,日日催着父亲赶紧将做火把的材料找来。那日,父亲终于带回了废旧的铁皮小油漆桶,沾满油渍的旧棉纱,还有两根带着伤疤的粗木头。我和弟弟一见,赶紧搬凳子的搬凳子,端菜的端菜,只待在井下挖了一天煤的父亲酒足饭饱后,能给我俩做火把。
父亲小酌两杯老酒后,大手一挥,我和弟弟赶紧将工具箱拿来。父亲先将粗木头锯成段、削皮、推刨,再用砂纸细细打磨,这就是长短粗细适中的火把柄了。父亲又将铁皮小油漆桶钉在木柄顶上,再在油漆桶里塞上油渍棉纱,矿山特色的火把就做好了。
我和弟弟立即拿上火把,跑到家属大院里,跟也已经做好火把的小伙伴们玩起来。虽然这时候大家的火把还都没点火,但大家仍然兴奋地举着火把围在一起转圈圈、唱着歌。那时候,大家的火把都是用差不多的材料制成的,但不知怎的,我总觉得父亲给我和弟弟做的火把是最漂亮的。
好不容易盼到了中秋节,吃完晚饭后,我和弟弟就举着火把等着父亲给我们点火。父亲在油漆桶里的棉纱上倒上煤油,用火柴轻轻一划,往棉纱上一靠,噌的一声,火苗蹿了出来,瞬间就点亮了我和弟弟的笑脸。
我俩出了家门,街上已经聚集了很多打着火把的人。大家很自觉地排成几队,火红的火把把整个街道照得通明。大家心照不宣地有序向野外走去,空气里弥漫着秋稻的香味,皎洁的圆月挂在半空,一直就在前方为踏秋的人儿领路。
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……”刚分到我们矿工子弟学校教音乐的刘老师举着火把带头唱了起来。刚开始,我们还只是跟着老师小声哼唱,渐渐地便兴致高涨了起来,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响亮,空旷的田野里歌声此起彼伏、浩浩荡荡。我们一直走啊走,一直走到淮河的大堤上。盈盈河水东流,圆月当空,红彤彤的人脸儿在堤坝上围了一圈一圈,在火把的照耀下,都泛着幸福的光。
回到家里,我和弟弟顾不上满身、满脸、满头发丝里的油灰,意犹未尽地爬上楼顶。远处无尽的田野里,仍然有一排又一排亮亮的火把在有序移动。我和弟弟立即挥了挥手中的火把,很快附近的屋顶上也亮起了火把,这时候各个高处的火把与田野里有序移动的火把交相辉映,真感觉整个世界都亮着星星呀,就这样一直亮到了天明……
多年后,父辈们退休、老矿封井,我们搬进了市区,中秋再也没有人举着火把在外面踏秋了。又是一年中秋至,明月当空、人间团圆,站在林立的高楼上,窗外是一盏盏明亮的街灯,一直延伸到远方,我仿佛看到那年那夜矿山的火把又亮了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