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过,头顶的杨树除了轻摇,不再冷峻孤傲地默不作声,而是用清悦密集的“唰啦啦”欢愉地应和着,昭示芽已成叶,夏已悄至。随后,草木葱茏,清风流淌,将夏天谱成了曲儿。
这曲儿,浪漫、诗意、包容,混着花草香、虫鸟鸣、风雨声、烟火气,有着令人热情追逐的魔力。我也被之鼓动起来,衣衫薄,心飞扬,在火热的时光里,饶有情趣地将耳朵交予自然最美的天籁。
穿小城而过的大河,涨了体量,“哗哗”的流水声变得浑厚沉闷了许多,有了奔腾的气势和深邃的城府。黑夜,我不敢靠近,只远远地静听“水声伴蛙鸣”。那呼朋引伴一起欢鸣的蛙们,该是藏在芦苇、水草间,或趴在浮石、沙滩上,仰起脖,鼓着肚,卖力唱出从蝌蚪变青蛙的胜利欢歌,或是青蛙王子不甘寂寞的爱情宣言。
在我的认知里,蛙声与乡村更相配。在池塘、在溪畔、在稻田,越夜越精神的蛙们,躲在隐秘的角落,用高亢不绝的花腔高音宣示着它们乡村夏夜的主角地位,连那些撒欢疯跑、吵嚷不休的孩子们也只得甘拜下风。偶尔会有狗狗扯着嗓子狂吠几声,挑战一番,可远不及青蛙的铁肺铜嗓来得持久,便也任由它们从兴致高昂慢慢唱到无趣退场。城里的青蛙,应该如我一般,也是被流水从农村携来栖居的,以至于我听着蛙声,身未动,心却已回故乡。
在单位值夜班,千防万防也未能防住从窗缝门隙狡猾挤进的小蚊子。夜深,想静心入眠,怎奈那“嗡嗡——”的蚊声,却被寂静无限放大。虽一两只,却被搅得心烦意乱。有时飞到脸上、耳畔,我“啪”地给自己一个耳光,片刻蚊声又起。偌大的房间,寻它不着,处理不掉,只得用毛巾被裹了全身,遮了头脸,抬手从内撑起,方便呼吸。辗转反侧许久,不知何时入睡。这细小的飞虫,仅几声“嗡嗡”便让我举手投降。
雨是夏的常客,且暴风骤雨居多。“隆隆”的雷声由远及近,在头顶竟张狂成“咔咔”的炸响,火龙般的闪电曲曲折折,也似带着声响。“呼呼”的风声由疏到密,吹得枝叶左摇右晃,“哗啦哗啦”;吹得街道杂物纷飞,“叮叮咣咣”。豆大的雨滴敲得雨棚、车顶、大地“叮叮咚咚”直响;大雨很快来了,还夹着冰雹,“哗哗”的雨幕将天地连接,驱散了行人,模糊了万物。我躲在屋里,听着风雨,隔窗望向混沌的人间,不由担心:担心有人困在暴雨中不得归家,担心农人的庄稼被狂风冰雹袭击得一片狼藉,担心远山深谷涌下的山洪……
雨过,地面淌起“哗哗”的小河,不知流向何方;屋顶积水扯出的檐溜儿“滴滴答答”,汇入小河。街上的人群,熙熙攘攘,谈论着这场雨的大小、致灾的轻重;驱车紧行的人们,车轮“唰唰”地腾起一道道水浪,又瞬间落下,消失。
当然,夏雨并非都是这般暴脾气,也有温和的连阴雨,下下停停。此时,我愿独坐窗前,捧书闲读;或望着街景,静心听雨。因了极具画面感与韵律感的“雨打芭蕉”,我竟感觉雨落敲响的所有,皆是翠绿“芭蕉”,皆是人间美好。我更愿与家人在“哗哗”雨声的协奏下,奏响“锅碗瓢盆交响曲”与“家长里短小夜曲”,继而如白居易那般“卧迟灯灭后,睡美雨声中”。
早市趁凉快开得早,却没有一声从街巷传出的吆喝。无声亦是繁华,挨挨挤挤的摊位就在那儿,走着瞧!最爱听操着不同地域腔调的摊主自夸:“这玉米、豆角、辣椒、桃子,都是顶着露水刚摘的,新鲜着呢!”卖西瓜的大叔,托起一个硕大的西瓜,在耳边敲得“嘭嘭”响,似在说“不沙不甜不要钱”;卖鱼的大哥,用网兜搅得鱼儿翻滚水声响,似在说“水库新捞的鱼呀”;卖油条的大姐,用长筷夹起“嗞啦”起舞的一根根金黄,似在说“刚出锅,香得很”……他们啥也没说,却又说了一切。只听得“滴”的扫码声、收款提示音,此起彼伏,开启寻常百姓殷实饱暖的一天。
夜市趁凉快收得晚,人声嘈杂中混着音乐与香味,混着欢喜与惬意,是值得眷恋珍惜的人间烟火。烧烤摊前,彩灯闪烁,歌声悠扬,三五好友沐着清风、夜色,围坐品尝喷香的烧烤、清爽的啤酒、应时的果蔬,畅怀闲聊曾经的过往、难熬的当下、未知的将来。开着直播的人们,有的在自我陶醉地纵情高歌,专业水准也罢,偶有跑调也罢,就图个“想唱就唱”;有的跟着律动的乐曲翩翩起舞,踩着节奏也罢,随意摇摆也罢,就图个“舞出精彩”。摆地摊的人们,或不言不语,或快人快语,不知从哪儿来、不知卸下什么身份,聚在昏黄的街灯之下,可随小食品、小商品摆出的,都是对生活满满的热爱,更让我听到了梦想发芽的声音。
这个夏天,每个夏天,我们都是美妙动听夏之声的聆听者,更是创作者。夏声起,激情亦起,闲情也起。我愿心怀热忱,好好生活,拥有一个又一个多彩、走心、难忘的夏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