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叩柴门思故旧
◎ 鲁珉

 

    记忆中的大雪一直停留在早已离开的故乡。一条小河,夹在两座大山之间,每当冬天下雪,山顶积了很厚,但河边的雪总是匆匆地来,又急急地走了。

    每当有雪的日子,就会想起故乡的老屋来。老式的天井屋,门前是一人高的土矮墙围成的院子,在正对天井的方向开了一个院门。院子门好像就是用一些废旧的木板拼的,每块门板长短不一,显得有点儿寒碜。若是冬天,下雪了,雪花飘落在院子门上,虽无声,却依然感觉在叩。有时父亲回家晚了,家里的小黄狗就一直蹲在院门边等着。那情形,在我读到“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”时,就体会到了老屋小院的一些情怀来,想起一些故旧来。

    首先想到的是杜叔,一位居住在长江边小镇上做伞的老师傅,喜欢整个冬天坐在火炉边,长满老茧的双手,在柴火或暗或明的光照下,筋骨凸起,颜色黄褐。偶尔站起来,走出天井屋,推开重重的木大门,那雪花就飘了进来。杜叔也不戴顶帽子,就自顾自走上飘雪的青石板老街,漫无目的地走着。我想,杜叔也是极喜雪的。

    老友大郑,家住在海拔1000多米的半高山,一栋白墙黛瓦的老房子,一处略显小的农家土院子,用篱笆围着,进出小院是半人高的矮门。若是下雪,积雪便附着在篱笆上,像一条长长的雪龙,镶在农家前。老友极喜酒,好像整个冬天都在喝酒,喝自酿的苞谷酒。每次访他,他总是若有所思地坐在大门前,望着院子,看雪花慢慢地飘落。

    还有老邻居大平,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同学。只是他没有考上大学,一辈子在村里守着。现在也是三层的红砖房,家里还有一辆小汽车一辆载重车,日子过得并不比城里的我差。

    还有从未谋过面的师友,也在下雪天里被想起。曾被贬到夷陵的醉翁,也是在这样的下雪天的那个傍晚,步行溪边,见一茅屋,一扇厚重的木门,便敲门进屋,与主人聊到深夜,便有了千古名作《黄溪夜泊》。还有苏轼,在黄州,感叹南方的雪没有北方雪大气,没有北方雪豪迈,于是只能将心里的郁气写进大江的浪涛之中。

    只是现在,久居所谓的城市,没有了乡村悠闲的时刻,就连下雪,也总是急匆匆的。下雪的时候,有人喜欢那漫天飞舞,有人喜欢踩雪的声音。我独独极喜这雪花飘飞的时候,一个人伫立窗前,想念故旧。想此时,老友们那里有没有下雪,雪下了有多厚。

    雪落时,山川便褪去了往日的多彩,显现出冬的单一与洁美。老友如雪,平时各忙各的,忽然想起了,总想能够坐到一起,围着火炉,天南海北地聊,不时你递我一根烟,我给你添半杯茶,要不就斟一杯酒,坐在下雪的季节里,无须客套,无拘无束。

    若下雪,不妨放下手中的事儿,静坐于窗前,手捧一杯热茶,想一想远方的故旧,挺好。

 

当前:B3版(2025年01月14日) 上一版 下一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