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爱那口下饭菜
李晓(重庆)

 

    在我老家重庆,泡菜,是吃饭之人不离不弃的下饭菜。人到中年,时空的天幕里,还传来那些乡人们“嘎嘣嘎嘣”嚼泡菜的声音。

    乡人们的泡菜,在那些瓦屋下一口口大瓦缸里浸泡着、发酵着。清冽冽的井水,白生生的盐,造就了泡菜的灵魂。我的老奶奶曾忙前忙后给家里的几口泡菜缸放入萝卜、豇豆、白菜、辣椒……几天后,经过老盐水浸泡后变得脆嫩爽口的泡菜就可以端上桌了。只要有了泡菜,就算吃一碗简简单单的白米饭,也让人满口生香。

    有一次,家里来了一个贵客——我爸的领导。为了不给我爸丢脸,奶奶和我妈合力做饭。奶奶抓起刚泡了几天的萝卜切成颗粒,加了半肥半瘦的猪肉,在柴火灶上的大铁锅里翻炒。就着这道泡菜炒肉和用泡菜盐水凉拌的野秋蒜作为下饭菜,领导一口气吃了三大碗冒尖的红薯米饭。放下碗筷,领导满足地拍了拍肚子说:“李干事,这顿饭吃得安逸呀!”我爸咧嘴笑了,平时在单位严肃的领导看起来也和蔼可亲。

    我们全家进城的时候,年过八十的奶奶坚持要一个人留在乡里。她给我妈郑重相送的家当就是两口从1989年就开始使用的泡菜坛子。而今,两口瓦缸泡菜坛还摆放在爸妈家里,在岁月包浆浸染之中呈现出老古董一样的庄重憨朴之相,也微微散发出一层古铜色般的光芒。两口泡菜坛子,成为爸妈家中经年累月里传下的镇家之宝,也成为我对灯火暖暖的家中一个心心念念的意象。

    我也爱泡菜,哪怕仅是就着一碟泡菜,我也可以吃上两大碗白米饭。泡菜,它消释着中年岁月里的油腻,也在烟火人生中成了回家的一个念想。我每次回到爸妈的家,以一碗泡菜为食材,在烟熏火燎中一回回创作豇豆肉末、泡菜回锅肉、黄焖鱼、凉拌三丝、酸辣土豆丝、泡椒凤爪……在这些可口的下饭菜中,酸、辣、甜、咸,层次分明的口感刺激着味蕾,这些用泡菜制作的下饭菜,也静静凝聚着时间发酵后亲人相处的滋味。

    三年前的春天,我爸生了一场大病,住了整整一个月医院才回家。刚到楼下,我爸就催促着妈妈:“快点,快点。”妈妈掏出钥匙打开房门,我爸又催促:“快点,快点,给我煮碗泡菜面条。”看着爸爸呼啦啦吃着妈妈用萝卜泡菜做臊子的面条,吃得热汗涔涔,眼眶里浮动着湿润的光。

    我明白了,在这样的下饭菜里,有川流不息中的人生百味,也有漫长岁月里的情感寄托。

 

当前:B3(2021年08月18日) 上一版 下一版